残烛

warning:USSR×USA,含少量USSR×Russia。时间线在切尔诺贝利之后

summary:失望透顶的人和苟延残喘的人

note:可能是个上篇,一般没有下篇。



据传生物对自己的死期都有一定的预知能力,或许没有听上去那么神秘,如果是亲身体验——苏维埃心里清楚的很,以自己当下的状况,比起垂死挣扎,倒不如尽早交代后事为佳。


自从某次会议上突发昏迷后,祂再没踏出过卧室,像温室里新长出一株向日葵,被人小心翼翼地培育呵护。上层美其名曰为了祖国的健康,谁知道其中夹杂几份居心叵测。但,即使祂能设法得到一份批准,现在的身体素质也不会允许祂如同鼎盛时期一样透支精力。房间不大;窗帘是用厚绒布做的,不透光;天花板上挂一盏日光灯,安慰人似地交替明灭以代日夜。房间也不太来人。医生每天来检查两次,每次都往纸上写许多字,一页页像法庭的判决书。一次祂病情急速恶化,医生的腕骨因惊慌而抖个不停,笔尖下纸页如鸟群受惊纷飞,散落的不成样子。有时他们也顺便给祂换一下盐水瓶子。再是俄罗斯。大部分时间俄罗斯会坐在床边,批阅文件,不时抬头看一下祂苟延残喘的父亲,抽动一下嘴角,像是要说出什么话,也像是祂马上就要微笑似的——这些祂都无从知晓。


偶然地,祂会与俄罗斯交换眼神。前者五脏六腑疼得发紧,判断力也被高烧杀死了大半,剩一星半点的理智在大脑里,隐隐约约,迷迷糊糊,视觉听觉触觉直觉在病痛催化下混合成一个抽象的“感知”,如神经信号串线形成的通感。祂“感知”到俄罗斯在盯着祂,浅蓝色的眼睛像贝加尔湖,一眨不眨,一万块浮冰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打着旋,祂匍匐在冰上大口呼吸,肺泡里呛着血水,气管上凝出冰刺,赤红冰蓝的液体里应外合没过祂的头顶。


“俄罗斯,你还是出去吧。”


苏维埃上气不接下气,好半天憋出一句话。对面只咯咯笑着回应。祂顿时警觉,一下坐的笔直。俄罗斯早没了踪影,取而代之是祂金发碧眼的死敌,坐一把靠墙的高背椅,右腿搭在左腿上,一面舔食某种几十美分一大把的棒棒糖,一面歪着脑袋打量祂,像狼,像猎鹰,思索从何下口,踌躇半天拿不定主意,指爪所及之处却一律皮开肉绽,血淋淋地淌下几道红痕。“把你给烧傻了?真是可怜,本来也不够聪明。”祂咧着嘴凑近,展示性地挥了挥手,“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?”


苏维埃撇撇嘴,懒得搭理对方的挑衅,伸出手像是要砸下去一拳的样子,虚张声势一通,最后轻飘飘落在床头柜的烟盒上,仿佛天鹅羽毛埋进雪原般安静。打开,空的,盒底撒着几撮烟草碎屑。沉默的房间里生理盐水滴滴答答,沿着水母触须般的透明软管注入血液,如铁匠淬铁,冷热碰撞逼迫青筋突突跳动。祂想到树桩汲取养分抽枝散叶,想到肿瘤榨干躯体癌变扩散。祂眨了下眼,泛着血丝的眼球还是干涩,彻夜噩梦夺走了祂应得的休息,苏维埃大多数时候都在昏昏沉沉而不是睡眠。


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祂问。


“这可是国—家—机—密—”美利坚一字一顿地回答。


“就那么想我?这才几个月不见。”苏维埃拔了针头甩在旁边,殷殷的血从胶带下渗出一点。


“自作多情,你的dick比你本人更值得我留恋。”美利坚看了看那个可怜巴巴的针头,“我管不了你,出了事别找我。”


“大可放心,出不了什么事情。”苏维埃支撑着把双脚放在地上,在胳臂辅助下缓缓挪动重心,刚站稳身子就匆匆迈步,胫骨过电似的抽痛,祂一个趔趄险些栽进地毯。好在美利坚身体一挡,才勉强扶起对方半个身子。“看得出来,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。”祂慢慢把苏维埃搀到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那把椅子上,以一种怜悯和戏谑杂合的眼神,漫不经心地扫过对方的咽喉,“他们甚至征用了你意志里的钢铁吗?”


“太久没运动,仅此而已。”祂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。苏维埃调整了一下姿势。这次祂能够平稳地走路了:“我现在可没心思做那种事。”


“那就不做呗。”


“那找我是准备干什么?”


“说实在的,我没有什么打算。”祂耸耸肩,揪起黑色卫衣的一角,“想过来就过来了。”


“...上级没发火?”


“嘿,开玩笑,我敢保证他们现在可能都没意识到,一个大活人已经‘嗖’一下从华盛顿消失,然后又‘嗖’地出现在莫斯科。”美利坚托着下巴,补充上一句,“你也知道他们那办事效率,和你不相上下。唯一的区别在于,他们是真的反应迟钝,而你——”祂竖起一根手指。


祂在笑。苏维埃没有笑。


“来嘛,要不要一起说服门口那家伙把你放到草坪上遛弯?试试看?”




俄罗斯在二人的劝说,或是胁迫下,终于是让了步,于是祂们有机会走到院子中深吸一口莫斯科深秋夜晚冷冽的空气。夜幕无月无云,撒着几粒零散的星。黑暗中美利坚递过来一支点燃的烟,烟头火星鎏金四溅,墨色里迸开一丝暖意。苏维埃接过叼在嘴里。俄罗斯,和那些人,他们催促祂戒烟,而祂不肯,祂知道为时已晚;祂的肺早被那些暴烈的植物烧得漆黑,且成瘾。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呢?祂的唾液浸透了棉花滤嘴,直到香烟燃尽,阵阵烟雾未经呼吸道温暖即尽数消逝于风中。


“浪费。我以为你会好好珍惜这根烟,来之不易啊。”


“物资还没有缺乏到那个程度。”


“那是因为你在这里,而不是其他地方。莫斯科,首都,懂吗?全国的货物都被调动过来了。不是,我说你真应该上其他城市去看看... ...”


“谢谢你比我还关注我的经济状况,但是我想你没有必要。”


“你为什么不接受援助?”声音陡然提高一个八度。


“我不需要。”


“去他妈的的人道主义关怀,把人害死了那是你的事。”美利坚又给自己点了一根,“目前辐射值比正常高出多少?”


“我们已经进行了妥善的处理。”苏维埃脸色阴鸷。


“滚,哪个州的监狱里随便一个人说的真话,都比你嘴里的多一万倍。”美利坚从包里拿了瓶可乐,“喝吗?”


“喝。”回答的很干脆。


“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切尔诺贝利的报道,辐射飘得到处都是,苏维埃,你想瞒也瞒不住,即使是你的国民。”祂清了清嗓子,“北欧那边意见最大。”


“……那又怎么样?”


“……你就这么什么也不知道,躺在床上,他们递过来什么都往上签字?”


“你想多了,我现在甚至没有签字的权利。”苏维埃回过头。美利坚正瞪着祂,像只恼怒的小狮子,脖子上的鬃毛都被静电炸开而微微翘起。


“过两天我会试着申请去看一下……你在生气?”


“不然呢?”


“……非常高兴?像两岁小孩买玩具那样?”


“如果你还有精力,最好拿去解决当地的生态环境问题,而不是在这里损我。”美利坚摊开双手,“你早就没这个资格对我这么说话了。感谢我脾气好吧。”


祂不说话,空气中弥漫的静谧如同伏特加,似水清澈透明,一口饮尽方自知苦涩辛辣。对方径直走到祂面前,直直地与之对视,两道视线于空中碰撞。电光石火间苏维埃恍惚觉察,来者似乎在期待着某种电影般的转折,像恋甜的孩童把一枚硬币放进泡泡糖机后伸出手巴望着,顷刻发酵为失望,继而愤怒地尖啸。苏维埃。伟大的苏维埃。拿万千血肉尸骨铸就高塔的苏维埃。那是存在祂印象中的苏联,一身烟味,胸前别着勋章,肩膀落着积雪,走起路来红围巾像两条火蛇在寒风里翩飞,长筒靴跨过被子弹穿了孔的死人脑袋,鞋底沾满灰白褐绿的浆水。


“你在害怕吗?嗯?”


帽子的缓冲仍无法制止感官因头部突发的重击而凝滞。美利坚动了手。祂在疼痛袭来前回击,一拳正中白头鹰的下颌。美利坚显然没被祂的还手打懵,倒在地上顺势对着苏维埃的小腿狠狠地踢去,在祂稳住前扑了上去。狮子和独角兽缠在一起肉搏,灯塔国压坐在赤色暴君的腰上。祂挥拳打向对方的鼻梁骨。这一次得到的反应令人满意——美利坚耽于进攻而没能防住,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——祂嗅到铁锈的味道。同样,这一拳的代价是被鹰爪牢牢地㨦住咽喉。


“苏维埃啊……”


美利坚的声音逐渐弱下去,弱下去。温热的血液滴在祂脸上,沿着轮廓向下流淌,一瞬间祂产生正在流泪的错觉。美利坚的眼睛也是浅蓝色的。祂想。对方的手越收越紧,如蟒蛇绞杀,一种不需流血却又残忍至极的手段。那人冰冷的指尖也像冷血动物,此刻过于用力而泛起苍白。


“你给我去死吧。”


祂手指扣向白头鹰的眼球,在美利坚松手闪避的同时,祂用尽力气挣开对方体重的压迫,紧接着朝头部打去,却被重重打开。那是不属于肉体的坚硬感。借着金属特有的反光,苏维埃判断出灯塔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枪。


美利坚把枪口抵上祂的额头。


真冷啊。祂倒在地上大口喘息,心脏突突跳动,像一台使用过久的巨大机械,报废后堆在水泥地上嘶哑地轰鸣,缝隙间咝咝地喷出蒸汽,外壳下几百个生锈的齿轮相互碰撞。那下挣扎消耗了祂大部分体力,


你要杀我吗?现在吗?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?那就放心大胆地来吧。我知道你不会手软的。趁我还能听见,说你恨我。说你所有没来得及骂出口的脏话。我在听。以你最喜欢的方式让我毫无尊严地死掉,像冬天街头的醉汉,衣衫不整地倒在雪地里冻死前还在嘟哝胡话。然后,我一定一定一定会在地狱里好好地等你,就像你等待这一刻一样。


颅腔内嗡嗡作响。祂闭上眼。俄罗斯好像听到了动静,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。


短促而清晰的笑声。


“你真让我失望。”


祂不确定美利坚是否说了这句话。当祂再度醒来时,祂的目光对上一双蓝眼睛。然而这双眼睛来自日日夜夜照料祂的助手,始作俑者已然消失了。




俄罗斯来扶祂回去时骂了一路,尽管话锋所指之人早不知去向。苏维埃疑心是指桑骂槐,便不作声响,安静地跟着对方上了楼梯,回到房间,掸掉尘土,接受检查,上药。房间里弥漫着碘酒味。苏维埃说没有必要,祂的发言没被理睬。俄罗斯拿着药棉擦祂脖子上那些细小的血痕,一板一眼,微凉的指节轻轻掠过颈窝——祂猛地擒住对方的手腕。


“干什么。”俄罗斯疑惑地歪了一下头。


“没事。”祂回过神,松开手,顺便拿下体温计。好在其中的水银停在一个相对正常的数值。


“啊,我想起来了。您的申请上面批下来了,说是可以在拿着医疗证明的情况下恢复工作。”俄罗斯揉着自己的手腕。


“是么。”苏维埃勉强挑了下嘴角,“等我身上这些养的差不多了就去。”


俄罗斯忙了一天,困得头疼,离开前手里端了一半的咖啡,扶着门框,头也不回地问祂:


“您打算怎么跟上头解释?”


“不打算解释。”


“明天医生来检查呢。”


“我不说他们也不能把我关到禁闭室里。”


“好吧,好吧,别查到我的头上就行……”祂走了出去,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,顺手也熄了灯。


一片漆黑。


苏维埃躺到床上。现在继续睡觉也没有什么意义,黑夜即将过去,天快亮了,而且明天——一定是晴天,阳光明媚的大晴天,众人期盼已久。隐约从眼睑的缝隙中窥见熟悉的几个身影,站在地平线上摇摇晃晃,背光,面孔被高温的空气所扭曲变形。昏昏沉沉里,祂感到晨曦正一点点地稀释着夜幕,好像是要睡着了,一翻身,忽然觉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,硬的硌人。伸手一摸,竟是一支棒棒糖,半透明,蓝色的,几十美分就能买到一大堆。


end?

2022-08-20  /  1094热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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